想要拯救东北经济就必须拿出刮骨疗伤的勇气
- 2017-06-08 08:53:259554
【机床商务网 国内新闻】机床是寂寞的行业,与炙手可热的互联网、IT和金融相比,机床是躲在行业背后的行业。作为“工业母机”,机床是负责制造机器的机器,小至手机壳、螺丝钉,大到列车轨道、航天飞机,可以说,一个国家的机床业发展水平,代表了其工业水平。
从天之骄子到傫如丧狗
在机床行业,沈机集团的地位难寻其右。
1988年,正值沈阳机床的辉煌时期。作为诞生于国家“一五”时期的“机床十八罗汉”,沈阳机床可称得上共和国的长子。
“十八罗汉”即中国计划经济时期18家国有机床企业,后来组成沈阳机床集团的沈阳机床厂、中捷友谊厂和沈阳第三机床厂,都位列“十八罗汉”之中。沈阳机床曾诞生新中国台普通机床、台摇臂钻床、台数控车床。因此沈阳也被称为“中国机床之乡”。
在没有东搬西建之前,沈阳的重工企业基本都在铁西区的北二路上,这条路因此也被称为重工一条街。90年代,北二路的马路两侧聚集了机床一厂、机床三厂、锅炉总厂、变压器厂、冶炼厂和重型机器厂等37家大型企业。早晚高峰时,整个北二路,由东到西是浩浩荡荡的自行车流,把整条大路堵得水泻不通。
这时,在沈阳只要提起在北二路上班,就等于抱上了“金饭碗”,小到手套、肥皂、工作服,大到房子,应有尽有。
因为长期依赖计划经济体制下的“统购统销”,再加上技术装备和产品研发的落后,导致沈阳机床业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陷入低谷。沈阳三大机床厂的固定资产净值仅为原值的39%,远低于全国工业平均62.6%的水平,20年以上役龄的设备占50%以上。
1994年,进口机器设备关税壁垒拆除,机床产品的进口关税提前降至9.7%,数控系统的关税降至5%,涌入的进口机床使中国机床企业的生产环境急剧恶化。当时,在南方一对小夫妻买些零件就可以拼凑出一台机床,成本优势根本不是沈机可以比的。
转眼风向一变,北二路两侧这些计划经济时代的“骄子宠儿”,开始减产、亏损、下岗、转产和被兼并。大家讨论多的就是“你们家下岗了吗”,10亿中国人9亿想下海。
为了脱贫脱困,沈阳机床管理层开始指导全集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,业务可谓五花八门,卖过冬虫夏草、纯净水,拍过电视剧,搞过房地产。甚至还有领导搞“全民销售”,由工人自己找亲戚朋友卖机床,然后自己给自己发工资。
从1993年到2002年,沈机集团经历了困难的十年,这十年也被企业内部人士称为“黑暗十年”。十年时间,沈机集团在岗职工数从27000多人缩减到11000多人,没有进过一个大学毕业生和新员工。
从“世界”到分崩离析
2003年,我国开始实施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战略,其中成立的“振兴东北”小组,几乎囊括了所有国务院下属部委和职能机构。东北三省地区终于在政策杠杆下,迎来了“黄金十年”,国内生产总值翻了两番多,年均增速达12.7%。
作为工业母机,机床业同样得到高速发展。2011年,沈机集团销售收入180亿元,登上世界,排在其后的分别是业界的日本企业马扎克和德国企业通快,此后连续3年世界机床行业销售收入名。老外看完都懵了,问当时的沈机集团董事长关锡友,机床是怎么卖的。关锡友一脸无奈,“没卖啊,大伙抢啊。”
另一个直接的变化是工人的薪酬体系,沈机集团工人从固定工资变成计件工资,多劳多得。这意味着工人活儿干得越多越好,奖金越高。老国企一下子被激活了,工人们甚至自动取消轮班倒,所有人没日没夜地待在车间干活。有段时间,厂里甚至发不起奖金,不得不拉闸限电防止工人加班,但“锁大门都没用,他们跳窗户进来,还让送饭的老婆帮手”。在沈阳这个二线城市,沈机集团的普通工人工资高每月可以过万。
值得注意的是,一味扩大规模让这家以精密技术著称的企业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。旗下一厂的机床产品形成了五大系列,却有300多个细分品种,这300多细分品种的功能差别不大。事实上,在生产环节,每增加一种产品,就意味着多出一条生产线,而实际上300多种产品,工人们真正每月卖入市场的只有四五十种。
老国企的通病积压成疾,企业内部管理和运营混乱,再加上历史问题,一时被政策刺激所掩盖的沈阳机床,在仅仅四年之后,这个“世界”出现戏剧性反转。
由于资产负债率逐年攀升,沈阳机床一度高达96%,2015年和2016年连续两年亏损,沈阳机床股票被戴上“*ST”,已经被敲响退市警钟。天涯论坛上甚至爆出消息,“沈机集团多个车间关停,工人只拿保险和低生活补助已经持续了有好几年”。
持续萎缩的业绩也加速了人才的流失。“刚开始给远大培养人,后期给新松,现在给宝马。在远大对面就贴着广告,明白地写着沈机集团出来的不用考试,直接就来上班。”
核心技术上依赖于别人,企业做得再大也如同一个跛脚的巨人,无法阔步前行。
一个并不光彩的业内桥段是,沈机集团曾被外国同行叫做“东方傻大个”,原因在于沈机集团数控机床上的数控系统只能依靠进口,数控系统的成本平均占据了机床总成本的40%。
为了打破困局,2007年沈阳市政府牵头,让沈机集团和欧洲、日本的企业合作搞i5数控系统的研发,每年给沈机集团1亿元。但5年下来,砸了五六亿后,i5换来被网友吐槽“根本不智能”、“一顿破铜烂铁”的结局。
作为沈机集团的后一根救命稻草,不管沈阳机床怎么形容i5如何外带工业4.0技术,如何具有云概念,两轴做不好偏去搞五轴机床,行业基本面的反转哪会这么神速,难怪有业内人称“i5或许只是个美好的骗局”。
更晴空霹雳的,是沈阳机床的灵魂人物关锡友携近10位高管相继辞职,让背后的故事更加扑朔迷离。
国家又给了1.6万亿,能否救活东北
沈阳机床是典型的东北经济附庸体,全世界都知道中国东北的经济陷入了疲软,连《华尔街日报》等外媒都为远在千里之外的黑土地操碎了心。
2016年,国家发改委印发《推进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振兴三年滚动实施方案(2016-2018年)》,分年度明确了137项重点工作和127个重大项目,预计总投资规模在1.6万亿元左右,主要涉及交通、能源、水利、工业、农业、城乡建设等多个领域。
曾经的“共和国长子”的衰落,并不是一朝一夕,而是诸多原因长期作用的结果。
人民日报曾登出一篇文章《开局首季问大势——人士谈当前中国经济》,直接提到“东北和一些资源型省份的经济依然比较困难”。同样,2015年去东北视察时,也直接说到东北的经济数据让其“揪心”。而经济学者用词更是凶狠——断崖式下跌、全面衰退、塌陷。
计划经济毒瘤,拒投资于山海关外
当下中国,如果要找到一个体制桎梏深厚的样本,东北毫无疑问是好的选择。
从上世纪30年代起,东北就建成了较完整的工业体系,城市化在全国。新中国成立后,东北由于工业基础较好,又毗邻苏联,在国家“一五计划”下,一度占有中国 90%以上的重工业,被誉为新中国的“工业摇篮”。
到了“二五期间”,中央给东北的定位是“注意发展农业,补足工业中缺陷部门,壮大自己的力量,以便有力地支援全国各地”。
这个指导方针和明确:支援全国其他区域是位,适度发展补足自己弱势部门是第二位。然而在随后到来的“大跃进运动”中,东北地区各级政府领导人也想跟风大干一场。他们认为东北还有很大潜力,不是适度发展,而是要来一个大发展。
结果这几十年来,东北经济的体制性弊端和结构性弊端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,国有经济占据主导地位,掌控了大部分社会资源,却低效地运转着。
计划经济的体制和思维先在这里生根,沿着京哈线一路向北,你能感受到:计划经济的胎记和氛围,仍然非常浓厚。
举一个例子,20世纪末国企改革,当时中国3000万工人下岗,其中四分之一来自东北,可见国企在东北数量之多。
旧制度犹如老式的大楼,改造起来,比平地起高楼还要艰难。“投资不过山海关”已经成为东北发展困境的真实写照,“大政府、小市场”等落后体制,层层束缚着投资者的发展。
振兴东北,不是依赖政府投资
工业是资本密集型产业,一台普通的生产设备可能就要上百万元,其本身的发展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。
由于政策原因,东北地区从“一五计划”开始,就一直获得大量的政府投资。20世纪末的国企改革,导致大量工人下岗,政府投资办厂按理来说是可以增加当地就业岗位,但实际情况却并没有得到改善。
2003年之后,又提出了“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战略”,通过大量的投资来拉动东北的经济。但面对大量投资,东三省的投资拉动率却非常之低。
即便再大的政府投资,对于企业来说,从政府那里拿到资金的成本很低,但是多雇佣一个工人之后的成本却越来越高,因此相对来说,东北的就业岗位并没有因为投资增多。
再加上经营能力的每况愈下,企业甚至把政府补贴当做固定“营收”,像吸血虫一样趴在身上,千方百计,多多益善。
比如沈阳机床,作为上市公司,每年都有政府补贴。2015年,沈阳机床获得了政府5267多万元的政府补贴资金,但相较于当年6.79亿元的亏损,这些补贴显得杯水车薪。
长此以往,政府也不好过。近几年东北超过七成重点行业税收负增长,黑龙江16个重点行业中,只有4个行业税收正增长。一个不愿吐露具体身份的财政局长说:“2015年有30多亿元的支出缺口,以前除了中央资金之外,都是省里拿钱,现在省市要三七分,我们地市本级要拿出25亿元支出,而全市可用财力总共不到30亿元,我们所有人得不吃不喝才够。”
2016年东北三省的GDP增速排名位列倒数后5位,其中黑龙江和吉林增速分别为5.1%和6.2%,辽宁经济增速则继续下探,为全国经济增速负增长地区,只有-1.3%。
官僚主义盛行,公平建立在钱权之上
在东北,民营经济想发展起来,难于登天。在东北某省会城市,44个委办局居然有43个有行政处罚权,抓权的目的是什么?还是为了后抓钱?
“关门打狗”在东北许多招商引资中是常见现象,政府用各种优惠政策吸引企业投资,等企业资金到位已经开始工程建设后,原来许诺的承诺后就像一纸空言,让企业家苦不堪言,不得不伤心离去。
在东北,能做的比不上能说的,有能力的比不上会搞关系的,凭本事的比不上会送礼的,有资质的比不上有背景的。
2005年以后,东北突然盛行起一个奇怪的政策,政府官员可以直接到国企任职,拿国企的高薪。一时之间,一些晋升领导无望的官员,纷纷托人花钱以“调任”或者“挂职锻练”的名义转入到国有企业。
这种调任,是一种公权部门赤裸裸对资源的掠夺,不仅违背了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,还压制了原来企业员工的上升渠道。
还有一些国有企业老总,养起了足球队、篮球队和乒乓球队,参加各类甲乙级联赛,这些运动员被安排到各委办局或国有企业部门,平时不用上班,只需在训练时卖卖力。
这样的后果造就企业冗员和经营急剧亏损,据悉吉林某企业,全国同类城市这类公司只有40个人,这家企业的员工多达300人,光综合行政人员就干了一百多人,这样的企业在东北比比皆是。
一位哈尔滨的北漂苦述:“北京有雾霾、有堵车、有歧视外地,还有生活成本和压力,但有一条北京不具备的,那就是在北京工作要比东北公平,基本原则是看人的能力而非背景和关系。”
人口陷阱,人才外流和老年化严重
改革开放以前,东北地区是资源洼地,具有较高的吸引力,大量人才流入东北地区。
然而东北经济的日渐衰退,工作岗位的缺失,让东三省逐渐由原来的人口大省,成了中国人口流失的重灾区,反而成为人口陷阱,让后来淘金者不敢再进东北半步。据全国第五次和第六次人口普查比较,东北近十年间净流出人口180万,这些人中,一部分是去外地上学的大学生不再回来,一部分是举家外迁,换句话说流逝的都是精英。
其中大量东北移民去了海南。因两地医保对接,哈尔滨医保部门曾有统计:在三亚生活的黑龙江籍流动人口有30万之多,仅哈尔滨人就达13万,而三亚本地常住人口也就68万。
另外由于东三省政策性积极响应国家计划生育,人口出生率低,老龄化严重,根据2013年数据,仅仅辽宁一省老龄化水平就高于全国1.43个百分点。东北成为全国老龄化社会严重的地区。
从另一个方面解读,东北人才的流失,还和“托关系”的社会风气有关。
北上广深的崛起是商业的胜利,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,但到了东北,到处都是潜规则,上学要托关系,办婚宴要托关系,晋升要托关系,住院要托关系,几乎生老病死都要托关系。
托关系是商业社会公平发展的大忌,但是恰恰在东北就是盛行这一套。经过几十年的发展,“劣币驱逐良币”,东北各个领域都出现了人才“逆淘汰”的现象。
众生相:东北人的社会人精神
由于地域黑,网上经常有“东北人都是黑社会”这样的言论,然而搞笑的是,东北虽然没有那么多真正的黑社会,却存在着一种“社会人”的文化。
假装自己是“道上”人物,这种文化深入东北社会的肌理。在东北,经常能看见一群“社会人”打扮的人,其标准形象要么是膀大腰圆,要么是瘦成鱼刺,寸头发型,胳膊上有纹身,手里拿着一个小包,走路弯着腰,说话痞里痞气,大金链子、佛珠和玉坠成为证明身份的标配。
但仔细打听,这群人根本不是黑社会,他们也许是倒腾蔬菜的,也许是开牙诊所的,也许是五金店老板,或者苍蝇馆子的厨子……用他们的话来说,“不是社会人,净唠社会嗑”。
大金链子小手表,一天三顿小烧烤
这种“社会人”现象,说明了东北底层文化有一种对暴力崇拜的色彩,是一种草莽秩序的发扬,这种原始而现代的思维,实在难以适应社会的创新和商业发展。
另外,这种社会人精神和互联网的结合,又形成了一种荒诞的低级幽默,其中被称为“拯救东北经济”的直播行业,更是东北文化的重灾区。
据了解,国内多家主流平台中,排名靠前的主播里超过一半来自东北。被称为“YY男主播”的MC天佑,就来自辽宁锦州。就连中国小品、东北喜剧高段位的赵本山,也破天荒地发布微博,帮自己的女儿在映客参加的直播选拔比赛拉票。
在中国的科技互联网版图上,东北地区也几近空白。移动互联网、电子商务、金融业等新兴业态严重滞后,从而造成严重就业危机。与此对比的是,绝大多数直播平台的主播收入至少在5000元以上,懒散、颓废,谁也不愿意再出门创新。
不是东北人不热爱自己的家乡,而是家乡除了国企和公务员,实在没什么工作岗位。或许,以直播为代表的互联网经济模式的兴起,也许能给年轻一代留在东北,提供一个理由。但是如果说让网红拯救东北经济,对于这个“共和国之子”而言,实在是可耻。
写在后
东北经济不是没救,要实现工业报国,只是涂脂抹粉,做表面文章,拯救10000个国企也救不了东北经济,东北需要刮骨疗毒的勇气。沈阳机床作为东北经济这个母体中的个体,在外界环境改善之前,打铁还需自身硬。
所有的企业,都是时代的企业。在时代的风口下,德国提出“工业4.0”,美国提出“工业互联网”,中国提出“中国制造2025”,在近代工业200年历史中缺位的中国,次与竞争对手站在了同一起跑线。所以,机会会留给有准备的人。
(原标题:国家拯救10000个国企也救不了东北经济!中国机床巨亏,董事长辞职)
(原标题:国家拯救10000个国企也救不了东北经济!中国机床巨亏,董事长辞职)